文|赵国栋中关村大数据产业联盟秘书长
易欢欢易股天下公司董事长
徐远重大三生集团董事长
编辑|米粟
1992年，尼尔·斯蒂芬森的科幻小说《雪崩》出版，好评如潮。《雪崩》描述的是脱胎于现实世界的一代互联网人对两个平行世界的感知和认识。但是，不论是作者还是书评人，都没有预见到在30年之后，这本书提出的“元宇宙”概念，会形成一场冲击波。
标志性事件是2021年3月10日，沙盒游戏平台Roblox作为第一个将“元宇宙”概念写进招股书的公司，成功登陆纽交所，上市首日市值突破400亿美元，引爆了科技和资本圈。这之后，关于“元宇宙”的概念与文章迅速充斥各类媒体，引发各界关注，形成了“元宇宙”现象。
如何解读这一现象？
关于“元宇宙”最有代表性的定义是：“元宇宙”是一个平行于现实世界，又独立于现实世界的虚拟空间，是映射现实世界的在线虚拟世界，是越来越真实的数字虚拟世界。
一个可以用来理解的例子是电影《阿凡达》。
《阿凡达》构筑了一个奇幻美丽的潘多拉星球，星球孕育了高大的纳威族。人类贪梦无度，觊觎潘多拉星球上的矿藏。人类一方是高度发达的星际资本主义社会，其代表是RDA公司。纳威族一方是自给自足的原始采集社会。两者之间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影片中的主人公杰克可以借助一套复杂的类似太空舱的设备，在人类社会和潘多拉星球之间“穿梭”，当他在人类社会清醒的时候，他的“阿凡达化身”在潘多拉星球原生态丛林中昏睡。当他在人类社会进入梦乡时，“阿凡达化身”则开始活跃，在潘多拉星球上“游荡”。
没有哪个词汇比“阿凡达”更能说明“化身”这个概念了，因此，我们把人类在元宇宙中的“化身”称为“阿凡达”。
从经济发展的角度来看，潘多拉星球是落后的，没有市场存在，自然也没有货币，但潘多拉星球丰富的动物、植物资源，让纳威人没有饥馑之忧。纳威人对潘多拉星球的索取极少，他们只需要住大树、睡树叶、喝露水。
从供应端来讲，潘多拉星球上的资源相较于纳威人的需求而言，几乎是无限的。在元宇宙中，资源同样是无限的，在这种情况下，数字虚拟世界的社会经济体系，与现实物理世界的社会经济体系，产生了极大差异，但又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也存在一些可以探究的经济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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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从经济学的角度，来更好地理解“元宇宙”。
▲图/《元宇宙》
元宇宙经济学
经济学分类本身就是一门学问，其历史渊源、观点脉络、风云人物极多。总体而言，主流的经济学，都是研究以物质为原料的产品，是以其生产、流通、消费为核心内容的经济学。
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以数字为载体的产品，如游戏、短视频、电影等。在游戏中，人们也可以制造仅仅在游戏中需要的“道具”“皮肤”等产品。以数字为载体的产品，称为数字产品。
一般而言，数字产品分为三大类：第一类数字产品是信息和娱乐产品，如纸上信息产品、产品信息、图像图形、音频产品和视频产品等；第二类数字产品是象征、符号和概念，如航班、音乐会、体育场的订票过程，支票、电子货币、信用卡等财务工具等；第三类数字产品是过程和服务，如政府服务、信件和传真、电子消费、远程教育和交互式服务、交互式娱乐等。
尽管同为数字产品，但其生产和消费的场景也不同，如电影、游戏和游戏中的“皮肤”。电影是在物理世界中创造，在物理世界中消费。游戏是在物理世界中创造，在数字世界中消费。而游戏中的“皮肤”则是在数字世界中创造，在数字世界中消费。
我们把数字产品的创造、交换、消费等所有在数字世界中进行的经济活动称为元宇宙经济。研究元宇宙经济规律的学问，就是元宇宙经济学。在一些大型的游戏中，可以看到元宇宙经济的雏形。
数字经济的一部分
数字经济是以数据为主要生产要素的经济活动，既包含传统物质产品生产、流通、消费的内容，也包括数字产品创造、交换、消费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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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句话说，无论是物质产品还是非物质产品，只要在生产、流通、消费的任何一个环节，利用了数字技术或者利用了数据，都属于数字经济的范畴。
2016年G20杭州峰会发布的《二十国集团数字经济发展与合作倡议》对数字经济作出了定义：以使用数字化的知识和信息作为关键生产要素、以现代信息网络作为重要载体、以信息通信技术的有效使用作为效率提升和经济结构优化的重要推动力的一系列经济活动。
G20关于数字经济的定义被广泛接受。传统经济转型升级的目标，就是数字经济。
就研究对象和使用范围而言，元宇宙经济是数字经济的一个子集，是其最活跃、最具革命性的部分。其中蕴含的一些思想和创造的一些工具，都对数字经济的发展具有重要的启示。
所以，当我们谈论元宇宙经济学，事实上摆脱了传统经济学的一些天然限制条件，譬如有限的自然资源、复杂的保障秩序的制度、市场建立的巨大成本等。
在纯粹的数字世界，分析“阿凡达”的行为，设定简单的规则，从零开始构建经济体系。从元宇宙经济学研究中得到的一些结论、观点，可供传统经济借鉴，从而对于建立现代化的经济体系有所助益。
元宇宙如何影响物理世界
一件T恤衫是物质产品，是典型的传统经济的代表。一些游戏中的“皮肤”是数字产品，其在游戏中被创造，也在游戏中被消费，如果在T恤衫上印有跟游戏关联的文字或图案，那么这件T恤衫有了什么新的内涵呢？
这是数字产品影响传统经济的一个表现。元宇宙经济学，不是我们头脑一热编出的一个新概念。元宇宙中的人、产品通过影响人们的思想形成特定观念，继而真切地影响物理世界，甚至改变物理世界中人们的行为。因此元宇宙经济学也就有了更宽泛的社会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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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宇宙影响物理世界一般有如下两个途径。
首先，元宇宙影响人的思想和观念。人类学习的过程，就是让大脑习得知识并灵活运用的过程。这些知识是来自物理世界还是虚拟世界，并没有区别。而且在某些场景中，人们只能在“模拟机”中学习。譬如登上“天宫二号”的中国航天员们，之前他们无法在真实的“天宫二号”中训练。地球上没有和月球上完全相同的环境，登月的“嫦娥”只能在模拟月球环境的模拟器中训练。
同样，人们在游戏中学习的经验和技巧、获得的知识和感悟，也可以应用于物理世界。人们在数字世界中的喜好，也可以投射到物理世界的产品上。游戏、展览、旅游、设计等行业，都会受到元宇宙的影响，从而形成新的经营模式。
其次，元宇宙促进数字产品的有形化。手办、玩具是特别典型的一类商品。这些商品原型都是电影、电视或游戏中的一些人物，特别受M世代的欢迎。
毫无疑问，元宇宙作为人们生活的一部分，和物理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物理世界影响元宇宙，元宇宙影响物理世界。正因为它们互相影响，元宇宙经济学才有了现实意义。
元宇宙经济的四个要素
元宇宙是个数字虚拟世界，人们在元宇宙中，摆脱了物理世界的一些“俗务”，不用吃饭应酬，不会生病，也不会永久地死去；主要的活动就是体验、创造、交流和交换。
▲图/图虫创意
比如，在某个游戏中，“阿凡达”们在早晨七八点相继醒来，陆陆续续地来到元宇宙，随处逛逛，扎堆聊天，话题几乎无所不包。尽管在元宇宙中不能烹饪，但并不妨碍阿凡达们聊聊美食，甚至聚拢到元宇宙的餐厅打卡。
奇怪的是，他们虽然没有办法在餐厅吃饭，但就是要去打个卡，这是仍摆脱不了物理世界生活习惯的体现。当然，在元宇宙中也会发生交易行为。有些阿凡达心灵手巧，制作出美丽的衣服，其他阿凡达喜欢的话就可以购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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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c公司的CEO蒂姆·斯威尼在接受关于元宇宙经济的访谈时说：“我们不仅要建立一个3D平台，建立技术标准，还要建立一个公平的经济体系，所有创作者都能参与这个经济体系，赚到钱，获得回报。这个体系必须制定规则，确保消费者得到公平对待，避免出现大规模的作弊、欺诈或，也要确保公司能够在这个平台上自由发布内容并从中获利。”
从蒂姆·斯威尼的发言来看，要支持阿凡达们在元宇宙的生活，必须要有几个基本要素：
第一个是数字创造，创造出阿凡达需要的产品。
在物理世界，人们“创造”的都是实物或者服务。我们会用“产品”对其进行描述，当其进入市场进行流通时，就会被称为“商品”。而在元宇宙中，人们进行的是“数字创造”，创造的是“数字产品”。
我们在游戏里可以建造楼房、创造城市，我们在短视频App中、在各种平台上可以发布拍摄和制作的短视频，通过微信公众号可以发布各式各样的图文。这些其实都是我们的数字化产品。这种数字创造的过程是客观存在的，是元宇宙经济的第一个要素。
第二个是数字资产，阿凡达创造的产品如果进行销售，必须解决产权归属的问题，必须要能标记是谁创造的，而且还得避免数字产品可以被无限复制的难题。
数字资产的形成，需要一个底层的平台，在资产层面提供严格的版权保护和跨平台的流通机制。这样一来，真正的元宇宙经济才会形成。
第三个是数字市场，它代表着数字世界交易的场所和大家必须遵循的规则，是整个数字经济的核心，也是元宇宙得以繁荣的基础设施。
数字经济蓬勃发展，带来了几种类型的市场扩张：第一种是进行实物交换的电商市场，如我们熟知的阿里巴巴、京东这一类。第二种市场，交换的是创造内容的工具，如手机上的应用商店。第三种市场中发生的交换，就纯粹是数字内容的交换了。例如，给某段视频或图文材料进行“打赏”，在游戏中“购入”一栋大楼、一个城镇、一辆汽车或一套“皮肤”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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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元宇宙中，我们着重谈的是第三种，即交换纯粹的数字产品的数字市场。这一类数字市场的雏形已经形成。成熟的元宇宙的数字市场，其中交易的产品，其创造过程和实际交易也都应该是在元宇宙中完成的。
第四个是数字货币。
在工业时代，人类社会完成了实物货币向法定货币的转换。数字时代，人类社会必将完成从法定货币向数字货币的转换。元宇宙经济，则是全面应用数字货币的试验田。元宇宙经济的核心问题，就是数字货币的应用问题。
元宇宙经济的四个特征
因为数字化市场的存在，元宇宙经济的特征，与传统经济市场也有了重大的差别。
计划与市场的统一
在元宇宙中，生产资料只有数字，而数字几乎是无限的。无限的资源是无法形成市场的，但是，游戏“皮肤”这个虚拟物品持续热卖，又如何解释呢？
答案就是人为设计的“稀缺性”。数字是无限的，用数字为原料制作的“皮肤”在理论上也可以无限复制，而不会增加任何成本。形成数字市场的秘诀就在于“限量供应”四个字。
特别热门的“皮肤”，往往会被限定每天最高发售量，或者发售总量，这就人为地创造出“供应不足”的卖方市场。限量到底是1万套还是100万套，就要分析玩家的各种数据来决定。
元宇宙中，数据是丰富的，玩家是透明的。海量的数据加上精妙的算法，可以计算出一个最佳的上限，甚至可以计算出一个最合适的价格。假如，定价999元，被价格屏蔽的玩家只好望“皮肤”而兴叹。游戏中的道具市场，就是精确计算的市场。
▲图/图虫创意
在这个市场中，数据绝对充分，但信息并不透明。玩家并不知道皮肤总量有多少。当玩家可以掌握绝对充分的数据时，市场就变成了计划性的市场。
生产与消费的统一
在物理世界的传统市场中，商品从生产者到消费者之间要经过数个环节，从生产环节到主干物流、大仓储、支线物流、小区附近，再到消费者手中，中间任何一个环节都有可能由于主观或客观原因出现信息不通畅的现象，最后造成库存量和消费成本的增加。
把传统市场映射到数字市场，企业能够整体地洞察需求端，有多少用户、有多少需求、有多少潜在需求都能够被呈现。因此，当企业能够匹配到每个人的需求的时候，就可以将资源匹配到市场需要的地方，企业将更有针对性、定制化、细粒度地按需生产。
这样不仅会大幅减少资源的浪费，企业之间的恶意竞争也将下降，从而腾出关注竞争“内耗”的手去满足暗藏在市场中的长尾需求。
这一环节还可以通过技术决策或交由更加高效、更低成本和更精准的计算机来完成。剥离了“人”的因素，也就大幅削弱了由于“人”造成的不确定性、不稳定性以及认知的局限性。
更进一步来看，在元宇宙中，原来传统市场的商品到消费者手中要经过的数个环节都不存在。没有物流环节，更没有主干物流、支线物流；没有仓储环节，更没有大仓储、小仓储。这样就不存在任何一个环节的信息不畅的问题。
在从生产到消费的宏观链条中，物理世界需要流通环节，数字技术则把流通环节数字化，提高了效率。元宇宙中根本没有流通环节，生产和消费自然而然是统一的。物理世界中，通过数字化进程，它们也正在趋向统一。
监管与自由的统一
实现监管与自由的统一，就是实现数字市场的良好治理。至于监管是通过社区自治、独立第三方监管还是由政府来监管，则是在实践中取得平衡的问题。
监管的初衷在于确定边界、维持稳定的环境、明确参与各方的义务与责任。不论在什么市场中，道德风险、投机行为都是难免的。在数字市场中，如果没有监管，用户的自由是得不到保障的，平台有可能通过数据优势、技术优势人为地制造信息不对称而造成垄断，限制市场参与者的经济自由。
因此，需要监管作为“方向锁”“惩戒棒”来保障市场运行。市场中的自由则是指参与市场的各方在市场中的活动不会受到任何干预，自由竞争、自由市场、自由选择、自由贸易及私有财产能够得以保障。市场的自由并不是无限的自由，而是保障市场有效运行的自由。
就数字市场而言，监管科技的滞后已经明显影响产业的发展。产业发展存在监管盲区、监管缺位、监管失当三大问题。
所谓监管盲区，就是看不到，不知道应该监管什么；监管缺位，是看到了管不到；监管失当，则是缺乏精细的监管手段，而造成实践中“一刀切”的现象。因此，必须尽快发展监管科技，解决监管体系中的三大问题。
行为与信用的统一
在数字市场中，行为主体的信息、数据、操作都会形成行为主体在数字空间中的一条条的痕迹。一切行为都是被记录的，都是可以被追溯的。在数字市场中，任何行为都将直接与行为人的信用挂钩，因此行为就构成了信用。
在元宇宙中，连阿凡达自己都是数字化的，可以说一切皆数字化。信用就是数字化行为的总和。一切规则都是由软件来定义的，交易的逻辑、安全性、行为步骤都必须经过技术手段的确认。
例如，区块链技术中的智能合约、代码设计成为各参与主体共同确认的形式。一旦写成，任何人在设定的节点之外，根本无法篡改信息，一切行为都是被设定好的，只能被完整执行。在这种共识机制下，行为人如果要进行交易，就必须根据软件定义的规则行动。
在这样的数字市场中，交易行为不再需要传统银行的介入，甚至连第三方支付平台都成了“累赘”。从交易规则这个层面来看，过去的第三方监管被自组织、自管理、自监管取代。因此，交易行为必须符合软件定义的信用，“强制”性地让参与各方的信用得到保障，使数字市场中的行为与信用得到统一。
正如前面所提到的，元宇宙经济是数字经济的特例，是子集，但也是一种最活跃、最彻底的数字经济。元宇宙经济的特征，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数字经济的特征和趋势，从而对于数字经济的发展具有借鉴意义。
《元宇宙》
赵国栋易欢欢徐远重著
中译出版社，2021年8月出版
本文摘编自《元宇宙》。2021年是元宇宙元年，本书勾勒出了元宇宙“可能”的未来形态，比如元宇宙集群产业链、经济形态等。此外，元宇宙还能引发一些深层次的思考，比如人类物质和精神需求如何平衡？虚拟空间真可以满足人类的精神需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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