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先秦时期,中国先民就以“虩虩”一词形容对雷震之声的畏惧感,雷霆巨大的轰鸣声响如同洪水与疾疫一样给人民带来恐慌。
雷神,即执掌雷霆力量的神灵。雷本是一种自然世界的客观现象,其自然形象是一种拟声为“轰隆”的声音。
唐宋时代的雷神形象
一传世文献中的雷神形象
唐宋时期是中国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昌盛时期。儒教、佛教与道教三教是当时各阶层社会所普遍流行的宗教,三教的盛行根植于儒学、佛学、道家三家哲学思想流派的哲学理论,同时也得益于统治阶层的支持。
雷霆霹雳是普遍的自然现象,儒释道三教都根据其经典文献对这种普遍存在的自然现象作不同哲学意义上的记录与解读。
有关于雷的记载虽然不是现代科学意义上的自然概念,而带有上天降下的灾变意味。但因为没有具体的形象描写,仍属于自然型的雷神。而拟物型的雷神又按照雷神形象所模拟事物的性质可分为模拟动物的雷兽与模拟人形的雷神。
1.雷兽
唐宋时期所记载的雷兽种类繁多,根据形体外貌的不同,分为猪首型、猿猴型、龙蛇蚕型以及鱼、龟、鳄鱼等。唐宋时代的雷兽形象在继承前代的基础上又出现了新变化。
热带岭南地区猪首形象的雷神出现于陈至唐年间,猪在生理特征上,皮下脂肪肥厚,但猪的汗腺又不发达,排汗不便。每到炎热时节,猪就会到水中翻滚浴身以解酷暑,尤其是在下雨前天气十分闷热之时。
在唐代蜀地把母猪看作龙,并且认为其与龙一样都能降下雷雨。在蜀人看来,母猪落水之后化身为鲤鱼,继又变化为龙,故称猪龙。
宋代地方士大夫有向猪龙祈祷雷雨的活动。苏轼在《次韵舒尧文祈雪雾猪泉》一诗中就记载了苏轼好友州学教授舒尧文在徐州雾猪泉祈雷雨之事.
苏轼诗中的龙躺卧在雷车旁,这就指明了猪龙和雷车的功能一样,都有司职雷霆的神力。
粮食的丰产对以农耕为主要生产方式的中国来说至关重要。猪是农业社会所驯化饲养的家畜,有较强的繁殖力,象征着丰产,而丰沛的雨水也是有利于年岁丰收的气候条件。
这使得猪与水畜相对应联系。由于天降雨水时常常伴有雷电,猪神的神力也出现了进一步的泛化,能够控制雷雨。
猪神为雷神的观念在唐宋时期又被吸纳入佛教和道教的宗教神话之中。唐代道教水官画中有画雷神的艺术传统。唐代画家阎立本曾经画过一幅水官图,后为北宋净因大觉禅师收藏,并赠予名士苏洵。苏洵在回赠禅师的谢诗中描绘了水官图所画的内容。
2.猿猴型
唐代文献中出现的猿猴型雷兽是汉晋以来志怪文化中的雷兽形象的延续。汉晋以来的志怪文化就在遇雷双目“矍矍”的基础上创造出双眼有典型特征的雷兽“玃”,而东晋干宝所撰《搜神记》就有头似猕猴,眼睛如镜的雷兽。
猿猴型雷兽的产生起源甚早,并影响到了后世的雷神形象。《猿猴与雷神——孙悟空原型渊源补说》一文就从文字学与考古学的角度,认为明代神魔小说《西游记》中的主要人物孙悟空的猿猴形象原型渊源于中国本土的雷神形象。在汉晋的人看来猴和雷都是人君,雷神即猴。猿猴型雷神也是之后雷神折足故事的来源之一。
二艺术中的雷神形象
1、壁画、画像中的雷神形象
唐代现存的实物中,能够集中直观体现唐代雷神具体形象特征的是敦煌壁画和绢画中的雷神像。壁画中的雷神主要有两种。第一种是人面力士,部分力士雷神为光头,另一部分力士雷神有竖起的赤红头发。
第二种是羽翼畏兽。这些画像中的雷神都是在祥云之上,裸露上身,肌肉发达,下身穿红色兜裆裤。外有一圈连鼓,连鼓颜色为红色、蓝色或红蓝相间。
敦煌佛教壁画中的这些连鼓力士吸收了中国传统雷神形象。为了传播佛教能救诸雷灾苦难的教义,唐代佛教壁画绢画中又出现了许多有雷神形象的雷电天灾场景,这些雷神的下方往往会出现双手上抱的人群。唐代敦煌藏经洞佛教绢画中亦画有雷公。
水陆画是中国佛教、道教为超度亡魂而举办水陆法会时所悬挂的诸神画像。张南本所画宝历寺水陆画中有雷公电母神,证明了中国传统神灵系统对唐代佛教的影响。雷公在唐代佛经中是保护修行人的护法神形象之一。
2.有关雷神的文化观念考释
唐宋时代的志怪小说之中,有许多关于雷神的奇异故事。《酉阳杂俎》《太平广记》两本具有代表性的文献中还有数卷描述雷神和雷电异象故事的专章。这些雷神故事是中国长久以来文化观念不断加工累积的结果。
唐宋时代的雷神形象延续了前代,又产生了新的变化。雷神的形象从龙蛇蚕鱼等拟物型的雷兽到半人半兽最后到人神,经历了一个不断加工想象的人格化的变迁过程。
早期雷神多数仅仅只是一些外貌怪诞的怪异兽类,它们和普通动物的区别仅仅在于附随的雷霆神力以及奇异的相貌。
唐宋的雷神不仅在形象上化“兽”为“人”,而且成为具有人的意识与组织的神灵,不再是奇异而毫无感情的异兽。在唐宋社会中,为了传播雷神奇异的神迹神力,必须依靠具体的实物,如画像、刻像、陶俑等。
同时在志怪传奇与笔记小说的文本加工下,雷神拥有了更多人的性格情感、行为特征、社会性活动与社会组织体系。
雷神祭祀制度
一官方祭祀制度
雷神的官方常祀始于唐代。由于雷神祭祀受到唐朝皇帝的关注,得以被纳入官方祭祀之中。官方祭祀并不等同于皇室祭祀或中央朝廷的祭祀活动,地方各级政府亦举行雷神的祭祀活动。地方政府的雷神祭祀活动多秉承中央政府的要求。
地方雷神祭祀有一个逐渐从兴起到完善的过程。直到南宋时期,在士大夫阶层的倡导下,雷神祭祀才成为地方政府的常规祭祀。
1.中央政府的祭祀制度
雷神祭祀起源甚早。但西汉末年至唐朝前期,雷神的地位仍然处于较低的等级地位,除因周礼祀六宗之雷外,雷电之神仅仅偶尔被置于诸群祀之间,在礼典中被列为小祀。
自汉以来六宗被认为是上帝、天地之下的六种自然神。六宗祭祀始于汉武帝,但当时六宗只是祭祀天地的郊坛上设位附祀,此时六宗是否包含雷还不明确。
但六宗的含义自西汉以来就屡有争论,由于存在多种说法,雷神常被排除在六宗之外,其地位与祭祀活动变动较大。除汉平帝时王莽改制期间雷神被纳入六宗内之外,后世历朝设祭祀都没有将雷视为六宗之一。
另外,在天郊祭祀中也有雷神祭祀,但雷神的祭祀长时间被废弛,时断时续。东汉建武二年,光武帝在洛阳城南七里制定郊兆。
洛阳南郊郊兆以天地祭祀为中心,辅以五帝及群神祭祀,并由内而外,以壝为界划分内坛、外坛、中营、外营等层次等级,以示不同神灵的差异。其中雷神层次等级最低,位于祭坛外围,是在背外营墙设座的背外营神。
2.中央政府的祭祀制度
唐天宝五载是中国中央政府将雷神祭祀列作常祀的开端,在此之前,雷神祭祀虽曾经纳入过中央政府郊庙诸祭祀之列,但没有形成固定的制度性礼仪。
初唐至唐玄宗开元这段时期,贞观礼、显庆礼以至于较为完善的开元礼的郊庙祭祀礼仪典籍中,都没有官方的雷神祭祀,雷神的名号甚至没有为官方政府所提及考虑,也没有将其列于风雨山川等诸多小祀神灵中。
宋代基本继承了唐代天宝以来的雷神祭祀制度,并进一步规范了中央的祭祀仪式。雷师的祭祀等级在宋代历朝典礼中皆为中祀,但在实际举行祭祀活动时因政权初创与战乱等原因,实际举行祭祀活动时,规格会有所变动。
宋太祖开国至宋仁宗前四朝,中央的雷神祭祀以《开宝通礼》为基准。《开宝通礼》以唐代礼制为典范所制定。前四朝雷神祭祀等级虽为中祀,但在具体的祭祀活动中,雷神祭祀是按小祀的规格举行的。
二地方政府的祭祀制度
地方政府的雷神祭祀在制度体系上基本承接的是中央政府的祭祀系统。但地方祭祀并不是只存在官方祭祀这单一的系统,而还存在另一套民间的雷神祭祀。唐代雷师祭祀承担着提醒雷神应时令而发雷雨,确保气候稳定,保佑农民安稳生产生活的公共生活职能。
地方政府雷神祭祀的组织者与参与者更多情况下只是当地的官员,而非普通民众。而民间的雷神祭祀活动更多是为满足个体的现实生活与心灵需求。
1.祭祀祭坛规格
宋代地方政府的雷师祭祀基本上继承了唐代制度。北宋立国之初,各地的雷师祭祀场所建制与仪式并不完备。
在南北宋之交,政权更替的动荡破坏了地方正常的雷神祭祀坛瘗与祭祀活动。长期
战乱使地方各州县的礼仪文书大多散佚,致使地方政府对雷师祭祀的详细内容与祭祀流程大多不甚了解。
雷师祭祀原本是唐宋以来朝廷以奉行儒家传统礼制以礼典范天下的一环,但是从朱熹对地方雷师祭祀等地方社稷祭祀记载的情况来看,其祭祀制度基本上已经处于边缘地位。
雷师祭祀以及其他社稷祭祀所蕴含的天命与皇帝政权社会百姓之间的内在联系,地方政府多缺乏其认知。雷师祭祀的主要功能是祈祷雨晴,而这一功能已经分散到民间诸多神灵之中,本职执祀雷雨的雷师雷神的地位反而显得不是那么重要。
2.祭仪行事过程
州县长官是雷师祭祀仪式的主祀者,州刺史负责州祭祀,县令负责县祭祀。州通判官行亚献礼,录事参军及判司道行终献礼。县则是主簿行亚献礼,县尉行终献礼。假若礼制规定某祭祀仪式程序的祭祀官员因故不能参与祭祀,由祭祀官员按官品等级顺序递补。
祭祀仪式中又有执樽罍篚者、赞唱者、赞礼者、执馔者、执洗者、祝执事者等祭祀人员从旁协助完成祭祀。
参军事引导刺史到燎坛南向站立。祝执事者跪取币、祝版、俎、牲体、黍稷饭、爵酒等祭祀物品从南阶而下到燎坛,将币、祝版、馔物放置到柴上燔烧,行燎祭。
参军事曰礼毕,引导刺史退场,赞礼者引导祀官以下退场。祝官及执樽罍篚者复位,赞唱者曰再拜,这些祭祀人员再拜后全部退场,雷师祭祀仪式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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